狼窝【嗷呜】

私设注意。
科幻向【？】，世界观重置。
韩文清是医生。
叶修病人设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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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包围着陆地。
然而深海之下依然是坚实的陆地。
也就是说，海自己也在陆地的怀里。
所以他们究竟是谁在拥抱着谁呢？

“老韩，我想去看海。”
韩文清没有回应他。
叶修沉默了一会儿。
“老韩，陪我去看海吧。”
“老韩。去吧。你会喜欢的。”
“老韩？”
一片死寂。

他不知道自己被困在这里多久了。
包围着自己身体的是黑暗沉重压抑。
动弹不得。无法呼吸。刺骨的冷。
能听到的只有自己胸腔里单调的心跳声，挣扎着，撞击着，告诉自己还活着的事实。

那又怎样。反正也快不久于人世了。
曾经敏锐的头脑放慢了运转速度，变得滞涩。
心跳却越发急促。那是缺氧的信号。

叶修很喜欢海，虽然他没见过。
韩文清生长在海边。他是海风打磨出的汉子。
韩文清的呼吸里带着海的味道。咸的。
韩文清的身躯线条流畅一如海里精灵。
他的眼睛深邃仿佛海之深渊。
他的怀抱能包容一切，那是海的宽广。
他的双手掌心有薄薄的茧，粗糙似海边沙砾。
被他拥抱，就如同抱住了海。

然而叶修不知道海狂暴起来的可怕。

于是他现在被禁锢着。
韩文清大概离开了吧。
叶修闭上眼。

哒。
哒。
哒。
是水声吗？
意识里泛起了白光。
思考也变得奢侈了。
终于，世界在他眼前破碎。
一切陷入无边的黑暗。

韩文清疯狂地奔跑着。
他找不到叶修了。
残存的记忆碎片里，叶修推开了他。
然后？
他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来到医院。
他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看着他的眼光带着说不明的情绪。
他被迫待在这个小小的房间，不能出去。
最重要的，叶修不在。
他不能忍受。
所以韩文清仿佛不要命地跑着，尽管他的肺在哀鸣腿在抽搐喉咙里泛着腥甜的味道也不能阻止他。
他不能停下来！否则会失去一切！！！
然而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。
韩文清倒下。
眼里最后的景象，是地上一片枯叶。
风吹过，枯叶也飘走了。

实验体Y520被摧毁。
在另一处角落，实验体Y521睁开了双眼。

我是谁？

叶修艰难地抬起手试图遮住刺眼的白光。
这是哪儿……
脑海里涌起一个词语，像是水里不断上浮的气泡。
韩……文……清？
韩文清是谁？
“你醒啦。”
叶修闻声抬头看去，惊讶地发现来人竟然长着与自己一样的脸。
“吓到你了吗？抱歉。不过你不必害怕，因为我就是你啊。”
“……”叶修想说话，却发觉自己发不出声音。
“你现在确实不适合说话。啊，不是因为别的，毕竟谁在沉睡了很多年后想说话都会困难的。”
不知为何，叶修就是知道，那个所谓『别的』是意指自己的无差别嘲讽属性。
这种感觉真的很奇特。
“不必吃惊，我确实是你。虽然某种意义上讲我应该是你的什么来着……复制品？”
叶修睁大眼看着对面的“自己”。
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。记忆，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，不是吗？”另一个“叶修”笑到。
“让你沉睡的的确是韩文清，只不过他有苦衷罢了。”
“要知道在你曾经生活的时代，你的病可是绝症啊。”

数十年前。
真的没有别的方法了吗？
韩文清愤怒地重重捶了下墙，然后缓缓滑坐在地上。
癌细胞大面积转移。胸腔重度积水。体内发现多处病灶……
这意味着什么，韩文清当然明白。
可是他不甘心啊！
为什么？！为什么老天不肯给他一个机会？！
为什么要把叶修从他身边夺走？！
叶修他不该是这副模样啊！
无数次的骨穿化疗，他都挺过来了！
为什么偏偏在这一步放弃？！
在他对他说今生不离不弃之后？！
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啊？！啊？！
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，韩文清只想好好哭一场。
可是他不敢哭。
叶修还在病房里。
他不舍得叶修为他的痛苦而难过。

“那时候能救你的别无他法。”
冷冻技术，将医治无望的病人固定在时间罅隙中。
依靠未来的技术，给他们一线生机。
然而时间哪里那么容易“固定”？
抛开费用不提，对于病人本身与他们的家人来讲，不同的时间流逝速度，更可能意味着永别。
能不能治好是一个问题。更可怕的是，即使真的成功了，病人那时候的世界也已是天翻地覆沧海桑田。
当你面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曾经熟识的一切的世界，当你成为时光里陌生的归客，你还会有勇气活着吗？

叶修与韩文清的初识，是在病房里。
彼时尚显青涩的小韩大夫与不遵医嘱的小叶患者，在抓包与被抓包中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。
……才怪。
叶修只会气得小韩大夫七窍生烟。
韩文清则是常常折腾得小叶患者叫苦连天。
“叶修！你这德行还敢抽烟！”
“我不是我没有！小韩大夫你不能诬陷我！看我这么乖！”
“你要是乖连猴子都得哭！口袋里那是什么！拿出来！”
“好吧是烟……哎哎哎你轻点儿！我这是给魏琛魏大夫那个老不死的偷运的！”
呵。
今晚就去告诉师母那个为老不尊的师父又背地里抽烟。韩文清暗下决定。
对了，还得加一条罪状:带坏自己病人！
老魏:我躺着也中枪啊！你家那个也不是什么好饼！
“韩大夫，韩哥，韩大爷！我求您了！这一天天这不让吃那不让碰的，哥嘴里都快淡出鸟了！我不能抽还不能闻闻解解馋么？”
“再废话今晚加两针肌肉注射。”
“韩文清！你这是打击报复！”
“怕疼？怕疼就给我老实点。自己都这样了，还不注意着，就这么盼着去见马克思？”
“哪能啊。”叶修揉揉鼻子。“见谁我也不去见那么个老头子，有啥好看的……”

恋爱是什么？
像是不经意间插下的枝条，莫名其妙就发了芽开了花。
叶修不记得是他俩谁先告白的。就好像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，两个人就在一起了。
期间依然有拌嘴有掐架。但是，爱就是这样磕磕绊绊的。
直到叶修的身体越来越差。
韩文清的眉心也皱得越来越紧。
偶尔叶修还能调侃韩文清，没想到你显老显的这么快，哥吃亏了。
韩文清就会怼他:有能耐你老给我看。
叶修就笑，不说话。
他知道，这是韩文清对他最好的祝福。
愿你平安喜乐，与我白首到老。

然而天不遂人愿。
终于，叶修开始吐血。
韩文清为此更加忙碌，他开始不眠不休地上网查资料，联系业界著名同行研究叶修的病例，甚至抽空学着给叶修做饭，就为了他在化疗后呕过吐过之后能多吃下去一点点，有力气与病魔继续抗争。
只是，叶修一天天憔悴下去。
韩文清也一天天消瘦。
直到最后的结果如晴天霹雳，砸在他的心上。
叶修，时间不多了。

得知结果的当晚，韩文清在叶修的病房外无意识地走来走去。
他不敢进门。他不想看着爱人的眼残忍地给他判死刑。
叶修看着外面的夜空。
他拼着剩余的一点力气溜出病房，坐在医院靠窗的走廊边吞云吐雾。
这也许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支烟了吧。
韩文清找到他时，残余的红光还在叶修指间闪耀。
仿佛他所剩不多的生命。
韩文清最后还是没有舍得骂他。
爱你都爱不够，怎么舍得你难受。
也就是那晚，叶修向韩文清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。
他说，老韩，我想去看海。

魏琛找到了韩文清。
他和韩文清说，只有这一条路了。
小韩啊，为了他，你舍得吗？

速冻。
在人还活着的时候。
这听起来有些骇人听闻，然而并不是毫无依据的。
曾经有国外科学家将活着的动物速冻多日又复活。
在人体上实验也取得了一定突破。
只是，用活人做实验，这真的需要极大勇气。
还可能要面对道德伦理与法律的审判。
选择这条路本是不得已而为之。
对于韩文清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。
将作为实验体的，是他的爱人。

叶修当然知道。
事实上，是叶修自己主动提出要做实验体的。
自己的身体，还有谁能比自己更了解呢。
他早就悄悄签署了遗体捐赠意愿书。
他只是想和韩文清做最后的道别。
那天晚上他与韩文清抵死缠绵，仿佛要把两个人揉在一起的力道，韩文清是他的海，他是韩文清的陆地。
海拥抱着陆地，陆地也回抱着海。
那样热烈，那样绝望。
一周后，叶修要求出院。
韩文清惊讶地看着他，仿佛他是疯了一样。
他们爆发了恋爱以来最大一次争吵。
韩文清舍不得他走。他伸出双臂紧紧箍着叶修。
他知道，叶修所谓的出院，其实就是永别。
他恨不能救叶修，更恨那个要把爱人推向冰冷黑暗深渊的自己。
叶修何尝不知韩文清的想法？只是他已经选择成为实验体，还有回头的余地吗？
最后叶修推开韩文清，头也不回地上了研究院的专用车。
他不敢回头。
他知道韩文清的表情是如何让人心痛，他怕仅有的积攒的勇气会在回头的一瞬间瓦解。
不觉中，泪水流了满脸。
进入冷冻钢筒的时候，叶修还在想，再也不会有老韩那样的温度紧拥着自己了。
唯一的遗憾。
老韩，我还没有和你一起去看海。

当韩文清得知一切时为时已晚。叶修已经陷入沉眠。
他站在巨大的钢筒前。
他的爱人就在那里面。
韩文清伸出手，轻轻抚上钢筒表面。
充满液氦的钢筒冰冷刺骨。不同于叶修身上的温度。
一滴。
两滴。
三滴。
未曾在叶修面前流过的泪，终究是流了下来。

韩文清离开了他曾工作过的医院。

后来，韩文清进入了研究所。
他暗地里研究克隆技术。
未来太漫长，血肉之躯无法与时间抗衡，他等不起。如果上天有奇迹，他的爱人真的能够健康地重新回到这个世界，韩文清舍不得让叶修成为风雨飘摇的无根浮萍。他会让年轻的“自己”代替韩文清走下去，为他完成一个未了的心愿。
好好爱叶修。
与他共白首。

只可惜造化弄人。
克隆技术毕竟是行走在科学与道德的边缘，克隆人更是属于违法甚至犯罪的行为不被社会认同。
韩文清再如何小心隐藏，也没能逃脱。
他的实验成果与研究数据被一并销毁，实验室也被关闭。而他因为受到刺激精神失常，被关在一个小小的病房里有专人看护。
旁人对这个男人的经历既同情又叹惋。同情他失去爱人的撕心裂肺，叹惋他本来可以有一番作为却沦落至此。
同情也好感叹也罢，韩文清不知道也不在乎。
他唯一记得的只有叶修。
他把叶修丢了。
他要找到他。
然后，他成功地逃了出来。
谁会对一个精神失常的可怜人特别关注呢？
只是他还是被发现了。
有人开了枪。

叶修静静地听着。
“叶修”缓缓道来。
“我是他创造出的最后一个克隆人。”
“据说他创造出的『韩文清』都被销毁了。而我……”他笑笑，“我大概是个意外。”
“睹物思人的心理吧？他曾经是个医生，又是你当时的主治大夫，自然有你的基因样本。生活对他太苛刻了，以至于他才三十多岁身体就不断走下坡路，精神更是千疮百孔。在他有一天意识到他可能会忘记你的样子时，他选择创造出了我。”
“不是为了替代。只是为了怀念。”
“如今你醒了。我的使命应该也可以结束了。”
叶修低着头。
“韩……”嗓音粗砺得把他自己先吓了一跳，清清嗓子，半天才接到，“韩文清，他，现在在哪？”
“叶修”突然狡黠地笑了。
“你不妨猜猜？”
叶修眨眨眼。
“跟着你的心走吧。实在没头绪，想想你们曾经的约定。”

数十年过去，虽然叶家也换了几代人，好在叶秋的儿子叶泽还记得叶修的存在。
他托关系给那个克隆的“叶修”上了户口，化名叶念，登记他为叶修的弟弟。
叶修:我自己成了自己的哥哥这种感觉真奇妙。
叶念:如果按生日的话我是你弟弟没错。
叶念偷偷告诉叶修，其实当年韩文清的实验室有好几处，他出生的地点是幸存的唯一一个没被发现的。
而这个地方，在海边一处岩洞里。
“里面有惊喜哦。”
叶修没理他，直接踏了进去。

巨大的钢筒，叶修对此不能更熟悉——毕竟是他曾经待过数十年的地方。
韩文清，也会在里面吗？
叶修的手难得颤抖。
当年，韩文清面对沉眠的自己，是怎样的心情？
他这些年经历了多少？承担了多少？
他为什么会在这里？
叶念站在他身后。
“哥。”
叶修有点愣神。
“你说话的样子真像我弟。”
“我的荣幸。”叶念微笑。
“其实有些事我骗了你。”
“韩文清创造出了我不假，他克隆人属于违法犯罪也是真的，但是……”
“他其实没疯。也没有被警方追捕。我只是为他打抱不平，想狠狠虐你一把帮他报仇而已。”
“他真的是个天才。你知道吗，后来他被国家秘密招募研究生物技术了。只可惜当年医疗技术不发达没能救你，这是他一辈子的痛。”
“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吗？”
“这是他向国家要求的报酬。”
“他想同你一起到时光尽头，亲自陪你看看这个不一样的世界。”
“他说，他要陪着你去看海——”
叶修低着头，全身微微颤抖。
“哥，别难过啦。”
叶修猛地仰脸，恶狠狠地擤擤鼻子。
“谁难过了！他个傻子笨蛋大白痴！活该孤独一辈子没女孩追！”
我哥还有傲娇体质吗。叶念腹诽。
然而泛红的眼圈已经出卖了叶修的内心。
“那么——”叶念拉起叶修的手，按向身边一个按钮。
“就让我们唤醒韩文清这个睡美人吧！”

陆地是海的心。
海是陆地的泪。
无论如何，陆地与海总是相依相守的。
是属于他们的永恒。